原创:故乡旧景-《51世纪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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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将毛驴儿带上蒙眼儿和笼头儿,随着“丁铃,丁铃”的脖儿铃脆响,碾子便会一圈圈地转动起来。

    谷物经过几番碾压,中间总会停下片刻,一来让驴儿歇歇脚,二来人们也可以扫下上面已经磨得差不多的谷物,面要过箩,米要过筛,然后再将新的或未磨好的谷物摊在碾盘上。

    秋冬两季是碾道最忙的时节,有时村中间和村西头儿的两个碾道都会排队,这时候小孩子就充当起了排队的角色,通常在上一家要磨完的时候,小孩子便会飞跑回家通知大人赶紧接场。

    老人们常说,碾道里碾磨的米面味道好,一是没有加工厂里的铁锈和机油味,二是碾道磨出的米,颗粒完整,做出的饭有滋味,磨出的面,质地细腻,贴出的饼子更绵软。

    在我的记忆中,碾道里有两种味道至今难忘,一是秋苞米刚下来时,用碾道加工成糁子(新收的苞米经手工脱粒儿,再经过碾磨,不用过箩而形成的似米非米,似面非面的东西),再用贴大饼子的方法进行加工,那味道真是好极了,有一种烀新鲜玉米的清香;二是逢年过节,光景好的人家,总会炒上几斤芝麻,拿到碾道,然后伴着适量的大粒盐一并碾上几圈儿,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芝麻盐儿(芝麻盐儿不论拌面条,还是拌米饭,或者代替盐面做菜做汤,都是极好的美味),每每这时,总会有一帮孩子闻香而来,如果碰上主人慷慨,孩子们再帮忙推上几下(其实也就四五圈而已,根本无需帮忙),通常每人都会得上一小把儿,儿时因家离碾道近,再加上鼻子灵敏,每年那个时节,我和弟弟总是能得上几回。

    碾道一年劳苦有功,村里人自然不会忘记,每逢农历新年,那碾盘的立柱上便会贴着一个大红的竖联,上书四个大字——“白虎大吉”(做为对应,豆腐房的石磨上会贴“青龙大吉)。

    第三个景致是菜园。

    村里的菜园在一个叫下洼子的地方,靠近村边的小河,地势低,土地平整,湿润肥沃,是一个东西长约二百米,南北宽约一百米的黑土地,过去那里是地主家专用的菜地,后来被生产队围上一米高的土坯墙,就成了全村的专用菜园。

    管护菜园的是村东头儿的四个年长老人,按村里的习惯,他们被称为老张头儿,老刘头儿,老五头儿,老九头儿。

    菜园的四个老头儿个个都是种菜的好手,除了冬季,菜园里总是散着生机盎然的气息,春天里有韭菜、蒜苗、小毛葱儿、五月鲜(一种不爬蔓儿的早豆角)、嫩菠菜、小生菜、水萝卜,夏天里有黄瓜、豆角、西红柿、紫茄子、绿芹菜、柿子椒、西葫芦(角瓜),秋天里有土豆、八月忙(一种晚豆角)、心里美(一种萝卜)、地八脆(一种萝卜)、拌倒驴(一种萝卜)、胡萝杯(胡萝卜)、辣菜(芥菜)、雪里蕻、嘎嗒白(卷心菜)、核桃纹(一种绿帮儿的大白菜)、晚黄瓜、窝瓜(南瓜),所有这些,总是让村里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,是啊,相对于那些没有菜园的村子来说,这该是多美的一件事情啊,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菜园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村里人的饭桌才被点缀得花红叶绿、活色生香。

    菜园分菜通常都在傍晚,夕阳西下,伴着老九头儿几声洪亮的“分菜唻,分菜唻”哟嗬,村里的男女老少便会挎着小筐儿奔向菜园,他们有说有笑,仿佛是要参加一场盛会。

    分菜时,量大的菜会按人口分,量小的菜会按工分分,因为父亲常年在外,只有母亲一人挣工分,按工分分时,我家分的菜总是不多,所以母亲会让我和弟弟去,每每这时,爱耍小聪明的我都会等到最后,因为我知道,负责约秤、心地善良的老五头儿总会在约完之后再给我们加上一些的,虽然每次加的不多,几根芹菜,几个辣椒,或是一根蔫黄瓜什么的,总之不管是什么,我和弟弟的心里都是喜滋滋的。

    第四个景致是西小山儿。

    西小山儿,座落在村西南,是一个小山梁儿,不高,坡也不陡,树木以松树为主,有的地方也会有成片的杨树或柳树,至于七扭八歪的榆树也能看到。

    西小山儿的山顶树木稍少些,有一块方圆一里左右略为平坦的草甸子。

    西小山儿,是我们最愿意去的地方。

    春天,草甸子泛起星星点点的绿色,在枯黄的旧年衰草中,我们会在那儿采挖曲荬菜、婆婆丁、小根蒜、猪毛菜、西莲谷(一种苋菜)、灰菜,撸榆树钱儿,有时也挖一种叫“远至”的药材,挖累了,还会挖几根红根儿(一种野草根),扒去外皮,放到嘴里细细地嚼上一会儿,那嘴里便会有一种甜丝儿丝儿的感觉,如果运气好,我们甚至会捡到几枚带有美丽花纹的鸟蛋。

    夏天,树林、草甸会格外热闹,草儿疯长,各色的野花迎风绽放,蚂蚱、蝈蝈、扁担钩儿(一种蚂蚱)、刀愣儿(螳螂)、妈愣儿(蜻蜓)到处飞蹦,树上不知名的小鸟总是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,那时节我们会头戴柳树条儿编的圈帽儿在草甸子上追逐嬉戏。

    秋天,几场大雨过后,树林下和草丛间便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胖胖的蘑菇来,大白蘑,小白蘑,杨树蘑,粘团子(松树下的一种黄蘑菇),红蘑,马饭包(马勃),地瓜皮(一种类似于木耳的菌类),仿佛斗气儿似的,出了一茬又茬,也会把我们挎的小筐儿一次又一次的装满,至于那些酸酸甜甜的野果诸如豆梨儿、山里红、野菇茑、烟丽豆儿(有的地方也叫天儿天儿),总会把贪吃的我们染得嘴红舌紫。

    冬天,一场大雪过后,秋天满山遍野被人不屑一顾的野山枣裹着一层冰晶,如红色的琥珀挂在树稍儿,摘下一颗放到嘴里,凉丝儿丝儿的,甜丝儿丝儿的,那感觉,真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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